Estella

——转自萧让的博客

It was said to me by Elrond Halfelven that I should find friendship upon the way, secret and unlooked for. Certainly I looked for no such friendship as you have shown. To have found it turns evil to great good.'
　　「半精灵爱隆曾经说过，我会在路上找到出乎意料之外的友谊。我的确没有料想到会有你这样的情谊，能够获得你的友谊，就足以将邪恶转为善良。」——弗罗多
　　
　一、西方之窗
　　
　　上帝创造此君，莫非为了给我的心作伴于短短的一瞬？一直有一种感觉，在漫长而令人疲倦的魔戒之旅中，法拉莫的出现，也许就是为了给正被饥渴和绝望折磨得精疲力尽的弗罗多带来力量。而这位上帝，自然就是中州大地的造物主J.R.R.Tolkien了。据说他原本没有设计法拉出场，这个人物却自然而然地走入了他的脑海中，然后，托尔金就像希腊传说中的皮革马里翁一样，深深地爱上了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物。他用这样诗意的语言描述：
　　
　　"A new character has come on the scene (I am sure I did not invent him, I did not even want him, though I like him, but there he came walking into the woods of Ithilien): Faramir, the brother of Boromir.……"
　　
　　“一个新的人物已经登场，我确定这并非我刻意安排，原有的设计里甚至没这个人物，但我仍然喜欢上了他，当他从伊西立安的树林中走出：法拉莫，波罗米尔的兄弟……”
　　
　　那时弗罗多和山姆刚从莫多的黑门前回来，准备另寻新路。在咕噜的带领下，他们离开沼泽和荒岩丛生的莫多，空气中的香气越来越明显，那是伊西立安，昔日刚铎的花园，潺潺的溪流，摇曳的野花，太阳透过高大月桂树洒下细碎的金影，非雾非烟的雾霭升腾，法拉莫，摄政王之子，便这样自丛林中现身，绿色的面具隐没了他苍白俊美的面庞，只露出一双属于努曼诺尔人的灰色眼眸，坚定，明锐，智慧，也不缺乏柔情。电影里略去了法拉莫带面具的镜头，深色头发也变成了金色，然而演员端凝沉静的气质依然极符合原著中的描写：坚毅的面庞上流露出领袖群伦的威仪，眼神锐利而又深藏着智慧。（“Faramir's face, which was now unmasked: it was stern and commanding，and a keen wit lay behind his searching glance.”——魔戒原文）高大而英俊的外形颇似哥哥波罗米尔，却比他更平和温厚，天生的领袖气质让人想起阿拉贡，但比阿拉贡更具亲和力，山姆在他的诱导中不知不觉地说出了魔戒的秘密，要知道山姆第一次见到阿拉贡认为对方不是好人呢^_^
　　
　　然而，限于篇幅，电影毕竟无法象原著那样深入刻画法拉的魅力，更无法达到托尔金有心塑造“一切人中之最完美者”的要求。法拉之于弗罗多，完全被简化成军官和俘虏的关系，是他征途中的又一劫难而非避风港，咕噜甚至在法拉不经意的安排下误解了弗罗多的好意而生出了背叛的心思，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了。原著中的法拉，即使在一开始极度不信任弗罗多的情况下，依然维持着应有的尊重，绅士风度十足，那双努曼诺尔人宁定温厚的灰色眼眸，明锐得能看透人心，却又充满理解与温情。非常喜欢原著中法拉审问弗罗多的那一段对话，弗罗多小心谨慎，竭力保密，法拉莫步步紧逼，但仍留有分寸，在一连串游花园式逃避与追逐的对话和交锋中，终于到了关键性的问题：——波罗米尔之死。随着弗罗多拉在承认波罗米尔是他朋友时的迟疑，法拉莫的怀疑也达到了高潮。
　　
　　「可是，当我们分别的时候，他还活得好好的。就我所知，虽然这世界上有很多危险与挑战，他也没有理由死啊！」
　　
　　「这世上的确有许多危险，」法拉莫说：「背叛就是其中一个。」
　　
　　这时旁听的山姆闯了进来，谴责法拉对他的主人无礼（可爱的山姆总是喜欢旁听^_^），法拉的回答我觉得很能说明他的性格：
　　「有耐心点！」法拉莫不带怒气地说：「不要抢在你主人之前说话，因为他比你睿智多了，我也不需要任何人告诉我眼前的危险。即使这样，我还是空出时间来，希望能够在艰难的情况下作出公正判断。如果我和你一样急躁，可能早就把你给宰了；因为，我接受到的命令是杀无赦，完全不需要刚铎统治者的同意。但我不愿毫无意义的宰杀人类或是鸟兽，即使在必要的时候，我也不会感到任何的乐趣；同样的，我也不浪费时间在空谈上。不要担心，坐在你主人旁边，给我安静点！」
　　
　　法拉不是和平主义者，为了保卫圣城米那斯提力斯，他会毫不犹豫地投入战斗，事实上他本就是一位出色而受人爱戴的军事统帅，但他却厌恶杀戮和血腥，即使出于必要也并不给他带来任何快乐。他的理性和睿智，是哥哥波罗米尔所不及的，有说努曼诺尔人的血液只留传到了他的身上，不知是否属实，在我看来，更可能是他身为甘道夫的学生深受老师的影响，因此更具有大局观也更尊重生命吧。
　　
　　“许多苟活世上的人其实早该一死；许多命不当绝的人却已逝于人世。你能够让他们起死回生吗？如果不行，就不要这么轻易论断他人的生死。即使是最睿智的人也无法看到最终的结局。”
　　
　　甘道夫的这句话，改变了弗罗多对咕噜的看法，也影响了弗罗多的一生。想必也影响到了法拉莫吧，这两个背景相差甚远的人，对于生命的尊重，对暴力的厌恶，却有着惊人的相似。法拉从未将自己定义为战士，尽管他在战场上英勇无畏，他所追求的并不是胜利者的荣光（那是波罗米尔的心愿，那一点私心，令他堕落），而是为了让大地重获和平，人们可以在圣白城继续幸福快乐的生活：
　　
　　「就我来说，」法拉莫说：「我宁愿看到圣白树再度开花结果，银皇冠回到我城，米那斯提力斯重获和平，米那斯雅诺恢复旧观，充满了光明和美丽，如同后中之后一样的尊贵：而不是诸多奴隶中的女王，不，甚至不应该是诸多自愿的奴仆中的善心女王。在我们对抗那吞蚀一切的邪恶时，战争是必要的手段，但我并不因刃利、箭尖而爱用它们，也不因战士可以获得荣耀而喜爱战争。我爱的是他们所致力保卫的，努曼诺尔人的城市，我宁愿让人们回忆它的美丽、它的古典和它的睿智，而不是让人畏惧它的力量；除非，这力量是来自于对于古代智者的尊敬。」
　　
　　法拉的这席话，真是很赞。特别是这句「我宁愿看到圣白树再度开花结果，银皇冠回到我城，米那斯提力斯重获和平，米那斯雅诺恢复旧观，充满了光明和美丽，如同后中之后一样的尊贵：而不是诸多奴隶中的女王，不，甚至不应该是诸多自愿的奴仆中的善心女王。」对于长久生活在集权体制下的我们来说，这句话是何等可贵！在黑暗中行走太久的国人，有时竟会因此而畏惧光明的来临，以为阳光的侵入会刺伤我们的眼睛，宁愿继续呆在黑暗里，由善心女王或是精英人士导引而行。不，人不应该是这样活着。这不是法拉的追求。作为摄政王之子，在权力伸手可及之处，他拥抱的不是皇冠，而是自由。他追求的不是统治他人的力量，而是和平与宁静的生活。战争不是他获得荣耀的工具，而是捍卫自由的代价。为此，他不惜投入他一直厌恶的征战，如同弗罗多，为了夏尔而带着魔戒上路。
　　
　　或许是出于自己的偏爱，总觉得法拉和弗罗多有不少相似之处，他们都同样受教于甘道夫，也同样都是孤儿，渴望得到至亲的爱。弗罗多自小就失去双亲，从雄鹿地到夏尔，找不到他真正的家，虽然在夏尔之外备受尊重，却从未得到过家乡亲人的真正理解。法拉则一直不受父亲疼爱，纵然赢得下属和整个刚铎的爱戴，却依然被父亲所拒绝。苍白的肤色，深色的头发，惊人的自制力，同样沉静内敛的外表下掩饰着内心的悲伤。Frodo在英文中的意义是“因经验而生的智慧”，持戒人的经历令他深深地理解了咕噜，从而产生了接近于“神的情感”——怜悯。艰苦的历练也让法拉拥有了惊人的判断力：“不过，不管他们遭遇到了什么样的命运，弗罗多，我都已经不再对你有所怀疑。如果这些艰苦的日子让我拥有判断人心的能力，那么或许我也能够推断半身人的想法。”睿智，高贵，尊重生命，理解异类，而这一切的根源，也正是我最爱法拉的地方，那就是爱与宽容。
　　
　　正是这种种相似之处，让法拉虽然明知道弗罗多并没有完全说出实话，依然对他给予信任，奇异的理解和沉默中的交流在两个同样内敛的人物中间静静回荡。“弗罗多，你有种奇特的气质，或许是精灵的味道吧，……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或许我可以给予你一些忠告，甚至，在你的任务中协助你。”从这句话开始，怀疑和诘难已经结束，法拉成为了弗罗多的朋友和保护者，这也是托尔金真正为他定义的角色，他的出现，是为弗罗多提供援助，让他了解魔戒之旅的意义，——原来这个世界，有那么高贵的人物，有那样纯粹的精神，是值得用性命甚至灵魂去换的。
　　
　　在托尔金的笔下，人类世界分为三种，上民为刚铎的努曼诺尔人即西方之人，他们继承着西方古老的智慧和美丽。中民为曙光之民，也就是洛汗人和他们依旧居住在北方大地的同胞，他们是骁勇善战勇气十足的民族；最后就是野民，黑暗之人。然而从电影里面，我们看不出身为上民的刚铎人比其他人类有多少卓越的地方，波罗米尔在魔戒的引诱下堕落（虽然他知过能改的精神让人敬重），摄政王没心没肺不知所谓，反而是血性十足的洛汉人给人的印象更为深刻。但因了法拉，我们爱上了刚铎。在他的身上，我们看到了来自遥远的西方之人的高贵与智慧，如同山姆对法拉的由衷之言：
　　
　　「啊，好吧，大人，」山姆说：「你说过我的主人有种精灵的气质，你的看法很正确。请容我补上一句，你也有种特殊的气质，大人。这让我想起，想起──好吧，巫师甘道夫。」
　　
　　「或许吧，」法拉莫说：「你看到的气质，可能是来自遥远的努曼诺尔。晚安！」
　　

　　托尔金把他们初遇的这一章命名为《西方之窗》，可能就是这样的含义吧，在法拉的身上，集中了托尔金认为人类所应具有的种种美德：——法拉，一切人中之最完美者，刚铎的良心。